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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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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場因爭吵而延續的冷戰曠日持久, 波及範圍在兩人之間, 具體表現形式為不說話, 不搭理,仿佛世界上沒有對方這個人, 哪怕擦肩而過都不會多看一眼。夏夏氣的是謝淮兇她, 而謝淮也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麽, 總之氣性很大。

最先憋不住的人是謝淮。

他的火氣來得快去得也快, 冷靜下來後仔細反省, 最後將兩人吵架的原因歸結於那天自己喝多了——喝多了不清醒,腦子渾得竟然舍得兇她。

入夏了, 天氣炎炎似火。

宿舍樓外種著高大的棕櫚樹,葉片茂密,直長到四層樓高。蔥郁的植物惹來大量蚊蟲, 順著通風的窗口飛進屋裏橫行霸道。

謝淮宿舍去年起住進兩個大一新生,男孩子充滿朝氣, 中二又無所畏懼,舍得一身血肉去餵蚊子也不願意掛蚊帳——在中二少年眼裏,蚊帳是女孩的專屬品, 男子漢血氣方剛,這東西對他們太嬌滴滴了。

男生的面子是種古怪的東西, 辛浦偷偷買來的蚊帳藏在櫃子裏,每天看著學弟激情滿滿擁抱生活,自己也不好意思掛。至於謝淮,他壓根就沒有蚊帳這種東西, 只要晚上睡在宿舍,第二天早起一定被蚊子叮得滿身是包。

夏夜涼爽。

謝淮拍死一只落在臉上的蚊子,臉頰落下一個紅紅的巴掌印。

他用床上不知被套還是床單抽絲出的線把蚊子腿系成一個結扣,將蚊子的屍體掉在床頭示眾,以達到威脅震懾的目的。

他邊做心裏邊惡毒地想:世界上有兩個夏夏就好了——如果世界上有兩個夏夏,他一定得搞死一個以此恐嚇另外一個乖乖聽話,不準再和淮哥鬧別捏。

夏夏這小姑娘笑起來甜甜的,看起來柔弱可欺,可真犯倔的時候十匹馬都拉不回來。

她想做的事沒人能阻止,說要實習第二天就投遞簡歷去了,說要和謝淮冷戰,兩個人就半個月沒說上一句話。

謝淮外面再忙,這半個月來也沒逃過一節專業課,上課前他總是踩著鈴聲最後一個到教室,看夏夏坐在哪而後裝作漫不經意坐到離她最近的位置,專業課有時是兩節連課,有時是三節連課,連續幾個小時他坐在夏夏正前方,她能做到連眼睛都不擡一下。

謝淮真的憋不住了,也不管男人面子不面子了,夏夏再不理他他真的就要瘋了。

他想結束這場冷戰,可事情的起因是他先對夏夏發了脾氣,他道歉夏夏不理,他也無力。

……

“還要我怎麽辦?要我跪下求她原諒嗎?”謝淮戳那蚊子的屍體,“明明是為她好,到頭來反倒成了惡霸大男子主義,六月飛雪都沒我這麽冤枉的?”

辛浦說:“女人不能慣著,越慣脾氣越大。”

“你說得輕松,不能慣著那我還能打她?”

辛浦亂出主意:“你找個人氣氣她啊,讓她覺得你不是非她不可,她就要抓不住你了,保準立馬跟你求饒。”

謝淮嗤道:“幼稚不幼稚?我和夏夏之間還需要用這種弱智的方法解決問題嗎?你別出餿主意。”

辛浦沒再說話,謝淮靜了一會,真香地問:“怎麽氣她?你給我想個辦法。”

他強調:“提前說好,我就想讓她理理我,讓她明白淮哥的重要,不能真氣著她,真氣著我要心疼了。”

夏夏下午的選修課在離宿舍最遠的C區教學樓。

C區離南門步行街很近,謝淮從步行街回來,手裏拎著一杯大份椰汁紫米露和一塊黑森林蛋糕。

跟在他身後那女生愁眉苦臉:“才一百塊錢,感覺我獲得的報酬和風險不成正比啊。”

“再給你加一百。”謝淮淡淡道。

女生止不住糾結:“全校都知道夏夏是你女朋友,我這種行為會被人當成小三唾棄的……”

遠處教學樓門口出現夏夏的影子,謝淮把奶茶和蛋糕朝她手裏一塞:“你演技好一點,別露餡了。”

……

午後日頭高懸,夏夏抱著課本走出教學樓,明媚的陽光穿過花壇裏櫻樹枝葉的碎隙打在橙黃色的樓身上,令整個夏日充滿濃耀的勃勃生機。

夏夏站在路邊等校內巴士,聽見身後一條灌木叢之隔的花壇另一側傳來竊竊私語聲。

一個女聲聲情並茂地說:

“我聽說你甩了夏夏……謝淮,你和我相處一段時間吧,我絕對不比夏夏差,我從大一就開始喜歡你了,我對你的真心時間會證明……”

“……這是我買給你的椰汁紫米露,不要拒絕,就算不能答應我,也請你把它收下……”

夏夏:“……”

謝淮凝重地蹙眉,一臉無奈地看向面前臉紅的女孩。他沒有拒絕,也沒有答應,沈默著不說話。

巴士停在路邊,夏夏上了車,謝淮用餘光看她,見她半點反應也沒有還轉頭就走,直接急眼了,接過女生手裏的飲料和蛋糕跟在夏夏身後跳上了車。

車子開動。

校內擺渡車要刷學生卡,謝淮沒帶卡也沒零錢,自然地朝夏夏面前一站,攤手:“拿一塊錢給我。”

夏夏仰著臉,凝望他:“‘我聽說你甩了夏夏’,都把夏夏甩了,你跟誰要錢呢?”

她什麽都聽見了,謝淮目的達成卻沒達到想要的效果,夏夏不僅沒反應,他還陷入一股莫名的局促裏。

謝淮把手裏的東西遞給她:“給我一塊錢,這個賣給你。”

夏夏看著自己最喜歡的椰汁紫米露和黑森林蛋糕,果斷掏出一塊錢給他。

謝淮:“…………”

謝淮投幣上車,坐在她身邊,輕輕一嗅就能聞到她發絲飄來的洗發露的花香,融漾在他呼吸裏,讓他許久以來的疲憊莫名緩解,整個人松懈下來。

他偏頭看夏夏的側臉,她目視前方,眼睛水潤明亮,臉頰輪廓精致柔美,皮膚白裏透粉,眼下掛著淡淡的黑眼圈。

夏夏還是沒聽謝淮的話,她月初就找到了實習的公司。那份工作很忙,只要沒課她總是早早出門,晚上披著夜色才回。

謝淮和祝子瑜打聽到夏夏實習的地點,空閑的時候常常會坐在她公司對面的咖啡廳等她下班,有時夜色很深才能看到她背著包急匆匆沖出公司的大門。

謝淮開車跟在她打的出租車後,直到她上了地鐵才肯走。

“沒睡好?”

夏夏嗯了一聲,輕輕的鼻音像撒嬌一樣。

謝淮心裏一軟,伸手剛想要不知不覺摟她,夏夏忽然提著包站了起來。

車子停在圖書館門口,夏夏在謝淮反應過來之前下了車,等他回過神來,司機已經把車門關上了。

謝淮:“……”

謝淮蹲在廁所,給辛浦發消息。

他剛剛在圖書館的下一站下了車打算去追夏夏,不管說什麽也要在今天把冷戰終結,多一天他都忍不了。他正要沿原路回去,臨時想上廁所,於是在就近的教學樓找了個衛生間。

一切進行得很順利,除了在起身時發生了點小意外。

——謝淮一個沒穩住,不小心把紙巾丟進了廁坑裏。

他無聊地玩手機,等辛浦給他送紙。

……

夏夏剛在圖書館找到位子,身後辛浦一陣風似的沖過,他跑出去幾米遠,看到夏夏坐在那又折身回來。

他丟給她一包紙巾:“你去給謝淮送紙吧,我學年論文查重沒過,馬上要修改好給導師送過去,時間有點趕。”

“謝淮在B區教學樓一樓男廁所,挺急的,你快點去啊。”辛浦撂下一句叮囑,急急忙忙跑了。

夏夏手機響起消息提示音,是謝淮發來的。

他絲毫沒有辛浦口中挺急的樣子,暢然自若給她發了雙球鞋的圖片:【這鞋好看不?】

謝淮在逛京東消磨時間,他看到一雙挺酷的鞋,習慣性發給夏夏讓她掌眼,消息發出去後才想起兩人現在冷戰得厲害。

——夏夏正不搭理他,這個行為有點傻。

十分鐘後,夏夏回了消息:【哪個坑?】

謝淮耳邊傳來腳步聲,他一下傻眼了,給辛浦發消息問。

辛浦無辜地回:【我導師叫我去一趟,不好意思啊實在沒空,她送也一樣,你不正想讓她理理你嗎?】

【一樣個屁。】謝淮的憤怒幾乎穿越屏幕滲透進了字裏行間,【我是想讓她這麽理我嗎?】

謝淮咬死了牙不出聲,想和好歸想和好,但要是以這種蹲在這等人送紙的姿態才能讓夏夏理他,他寧願夏夏別理他,這實在太沒面子,太糗太尷尬了。

夏夏出聲叫:“謝淮,在嗎?”

謝淮裝傻,微信回道:【什麽坑?】

夏夏進來挨個敲門,謝淮憋不住了,罵她:“夏夏你是不是變態?這他媽是男廁所!你進來之前都不問問有沒有人,不怕看到不該看的東西長針眼嗎?”

夏夏站在他門口,彎腰將紙遞了進去,謝淮氣得想把辛浦抓過來腦袋按進茅坑裏打一頓。

謝淮出來時夏夏正站在洗漱臺前整理頭發,謝淮擰開水龍頭洗手。

“不好看。”夏夏忽然說。

謝淮輕描淡寫:“那不買了。”

他擡眸,見夏夏若有所思盯著鏡子裏的他,在發現與他目光交匯時又匆忙躲開。

“餵。”謝淮窺見她這一細小的動作,唇邊掛上若有似無的笑,“想看就光明正大看,我又不收費,你躲什麽?”

夏夏說:“沒看。”

謝淮哦了一聲,手掌托她下巴,仔仔細細將她打量了一圈。

“看你這一臉忘夫相……”他喃喃道,“跟我待在一起就這麽不開心?臉都擰巴得能去演苦情劇了。”

夏夏別開臉,五官皺在一起:“不是不開心,是你屎太臭了。”

謝淮:“……”

他捏夏夏的臉,威脅:“今天的事你要是敢說出去……”

“你怕我說給誰聽?”夏夏揚眉,“怕剛剛送蛋糕的女孩知道淮哥拉.屎不帶紙,被困廁所還要前女友來拯救,損壞你在她心中的形象嗎?”

謝淮想氣氣她的決心在她一句話裏就交了底,他說:“她是我找來氣你的你看不出來啊?和我告白的女生會正好買到你最喜歡喝的椰汁紫米露和你喜歡吃的黑森林蛋糕嗎?那是我買給你的!你他媽別跟我裝傻!”

“看不出來。”夏夏溫吞,“也沒發現。”

“那是紫米露嗎?”她故意說,“沒喝出味道。”

謝淮快被她氣死了:“你真是沒一點良心。”

夏夏慢吞吞從包裏掏出一瓶驅蟲止癢的薄荷油遞給他,示意他拿來擦臉,謝淮摸了摸印著好幾顆蚊子紅包有些滑稽的臉頰,笑著問:“怎麽,夏姐也知道心疼了?”

“聽說沒有?學校下學期擴招,宿舍床位不夠,在新宿舍樓建成前打算把一部分老生挪到北院的舊宿舍住。”祝子瑜回到宿舍放下東西就拉人聊天,“北院那個舊宿舍樓聽說是上世紀七十年代建的,公用廁所沒有浴室沒有熱水房,到處都是蟑螂和老鼠,廢棄好多年了……我剛才路上遇到一個學姐,她說我們學院就要搬過去住。”

“珊琪。”她說,“學校現在還沒有下發通知,你舅舅是副院長,你快去問問他是不是真的。”

趙珊琪被她磨得打電話去問,掛了電話後無奈地說:“我們這一屆確實要搬過去,我舅舅說北院條件比你口中還差,真搬過去我肯定是要回家住的。”

祝子瑜心有餘悸:“那我也得搬去我男朋友那裏。”

她興沖沖去打電話,趙珊琪問夏夏:“你要搬出去嗎?我聽說謝淮在外面租了房子。”

夏夏搖頭:“不了。”

……

謝淮在輔導員辦公室待了一上午,伊美賢已經快被他折磨到崩潰。

“你就算待一天也沒用,宿舍樓招標那是學校領導的決策,跟我有什麽關系?我要是說一句話就能給你走後門我還在這做輔導員幹嘛?”伊美賢抱著手臂,修長蔥凈的食指點在皮膚上,言語裏沒一絲餘地。

她韓式一字眉挑得冷艷:“我再跟你說最後一遍……”

“沒讓你給我走後門。”謝淮厚著臉皮笑,“面向社會公平招標也就騙騙別人……你只要告訴我這一塊是哪位領導在管,我現在立刻就走。”

“你找領導幹嘛?”

“學校鼓勵大學生創業。”謝淮無辜地說,“我要創業了你又問我幹嘛。”

伊美賢把他趕出辦公室了。

謝淮沒有走,馬上就要考四級了,他坐在辦公室門外的長椅上邊背單詞邊等伊美賢下班。

晚飯時間伊美賢出來看到他,頭都要大了:“你能不能體諒我一下?從大一到現在你給我惹的麻煩還嫌不夠嗎?都快畢業了還不讓我好過!”

謝淮眼睛明亮,靜靜看她。

伊美賢認輸了。

……

謝淮目的達到,心情極好去食堂吃飯。

他打了份蓋飯,刷卡時飯卡滴滴作響提醒他沒錢了,謝淮掏手機掃碼,手機裏也沒錢。他最近手頭有點緊,錢一直在周轉,留在手裏能用的沒有多少還全是食堂不能用的現金,一時竟然拿不出錢來買飯。

他左右張望,想找認識的人幫忙刷卡,回頭看見夏夏站在身後。

夏夏顯然已經看他很久了,她不吭聲打量他幾秒,走上前幫他刷了,她今天穿了件淺藍色泡泡袖的上衣,擡起手的時候露了半截皓白的手腕在謝淮眼前,纖弱柔軟,不堪一握。

謝淮沒有走,端著盤子站在旁邊,等夏夏打完飯後跟在她身後和她坐在一起。

夏夏只打了兩個素菜和一碗冬瓜湯,她安靜地吃飯,時不時端起碗來抿口湯。她神情恬淡,哪怕什麽都不做,只是靜靜和她坐在一起,都讓謝淮覺得前段日子的辛苦不算什麽,哪怕再累一點也不算什麽。

謝淮把自己盤裏的肉夾到她碗裏:“你吃太少了。”

他伸手彈她腦袋:“人都瘦了,淮哥不在你不會照顧自己嗎?”

夏夏沒接他話茬,乖乖把肉吃了,問:“你是不是缺錢了?”

謝淮嗯了聲,嘴裏嚼著東西含糊地說:“……唔,最近談了幾單生意,承包商沒給錢,廠裏進貨的錢是我墊的,等下星期他們周轉開了我就去要錢。”

夏夏掏出一張銀行卡推到他面前,謝淮看了一眼,臉色立即不好了:“你什麽意思,難道我會花女人的錢嗎?”

夏夏瞥他飯盤:“那你別吃啊。”

謝淮把卡推回去:“收起來,再讓我看見別怪我搞你。”

“你少不識好歹,我只是借,等你有錢了要還我的。”

“收起來。”謝淮沈著聲音,“花你的錢算怎麽回事?”

夏夏垂著眸子,她將銀行卡收起來,又把自己的飯卡和謝淮桌上的飯卡對調,意思是讓謝淮拿她的飯卡吃飯。

謝淮拾起她的卡,看著上面夏夏剛入學時青澀稚嫩照片,忍不住笑了笑:“還擔心我吃不飽飯,夏姐不生氣了?”

他吊兒郎當問:“要和好嗎?”

沒等夏夏說話,他拿筷子敲她腦門:“做夢吧你。”

“甩我的時候拍拍屁股就走,現在是你想和好就能和好的?”他矜傲地笑,看起來一肚子壞水,“咱倆要覆合是我說了算,你想歸你想,但你不給我跪下叫幾聲爸爸這事不算完。”

夏夏戳他痛點:“誰他媽要跟你覆合?飯都吃不起,跟你覆合我喝西北風嗎?”

謝淮狼狽的樣子都被夏夏看見,自尊心受到了嚴重的挫擊,叫囂:“……夏夏你有種再說一遍!誰讓你喝西北風了?”

他戳她腦袋:“現在越來越能耐了是吧?”

隔壁桌幾個同院的女生吃完飯走過來,其中一個笑吟吟看著謝淮:“謝淮,期末考之後就要搬宿舍,我行李太多一個人搬不完,你能不能幫幫我。”

“不能。”謝淮又直又冷,想也沒想回絕,“找別人吧。”

女生雙手合十:“我們班男生都被別人叫走了,我實在找不到人,拜托了。”

“你拜托我也沒用,我跟你不熟,就算熟也不搬。”他一臉不耐煩,指著夏夏,“你沒看見我女朋友……”

他話音戛然而止,女生嘀咕著說:“……可我聽說分了啊。”

謝淮收起臉上生人勿進表情,背靠身後的椅子一躺,手臂搭在椅背上,慵懶地倚著。

他全然換了個態度,痞笑:“天氣這麽熱,搬行李太累了,你給我什麽好處?”

女生說:“我請你吃冰。”

謝淮故作深沈地思考了一會,淡淡道:“行。”

女生走後,他揚眉,一臉幼稚:“夏姐,你要不要我幫忙?”

“你幼不幼稚?”夏夏不客氣地說,“這把戲好玩嗎,還不嫌膩?”

“那你可就誤會我了,這次真不是我請來的。”謝淮懶洋洋地說,“淮哥魅力那麽大,這幾年要不是你在我身邊隔絕桃花,追我的人能從春和路排到北門口。你占大便宜了知道嗎?”

夏夏面無表情收拾碗筷,回敬他:“這幾年要不是你一口一個淮哥搞你,我和別的男人多說一句話都要生氣,我早就給趙珊琪當上後媽了。”

“趙晉松月入幾百萬,既溫柔又體貼,最關鍵的是他比我老那麽多,說不定哪天兩腿一蹬半邊家產就是我的了。”夏夏淡淡道,“我放棄千萬家產陪你喝西北風,占大便宜的人是你。”

謝淮:“…………”

夏夏說的每一個字聽起來都特別欠揍,但他不知道怎麽反駁,再仔細想想,好像還挺他媽有道理。

七月如爐似火。

教學樓前的人密密匝匝,行李箱編織袋擺得到處都是根本沒有落腳的地方。

女生宿舍樓裏人來人往,男生魚貫而入上樓將女生們的行李扛下來放到等在門口的校內巴士上。

蔡蕓混學生會認識的人多,早早叫了幾個學弟幫她和趙珊琪擡行李,祝子瑜也用一頓砂鍋飯為報酬請了一個男生來幫忙。只有夏夏沒找人,她讀大學這幾年不是在校外兼職就是去海城交流,剩下的時間都和謝淮膩在一起,根本不認識什麽人。

她也沒想叫人幫忙,一個人拖著沈重的行李箱從四樓下去。

謝淮剛睡醒,穿著人字拖站在女生宿舍樓的大廳喝冰可樂,那天在食堂碰見的女生住六樓,他上了樓,來回四趟把她七個大編織袋加一個行李箱拎下來,擺在候車點排隊等車。

女生穿著優雅的紫色長裙,打著把繡花遮陽傘。門口排隊等校內巴士的人已經排成長龍,她撅嘴:“謝淮,等車的人太多了,不知道要排到什麽時候,我們不等車了,直接搬過去行不行啊?”

日頭曬得能烤死人,空氣裏沈悶得沒有一絲風。

謝淮爬了幾趟樓身上T恤早已濕透,他撩起T恤擦汗,眼睛不經意瞥向樓梯,看見夏夏吃力地搬著被褥從樓上下來。

她的鋪蓋還是大一那年從他手裏分期貸款買來的,大學三年都沒有換,被子和床墊疊在一起,高高的幾乎遮了她的視線。

女生:“謝淮,能不能快點走啊?等到那邊人多就不好搬上樓了,我下午還有事呢。”

同伴勸她:“我們還是等車吧,天氣熱搬東西很辛苦的,你行李還那麽多,誰也頂不住啊……”

夏夏把鋪蓋放在墻角擺好,要繼續上樓,她白皙的臉被汗水浸透,臉頰熱得紅撲撲的。

謝淮沒聽見那女生說什麽,他快步走過去,拽住夏夏的手腕:“你還有幾件?”

夏夏沒看到他也在,楞了楞,隨即把手抽回來:“我自己能搬。”

“能個屁。”謝淮本來也沒想給那女生搬東西,只是想氣夏夏,到最後自己又心疼,沈著嗓音罵,“你就不能跟我服個軟?非要讓我上趕著求你給我個機會替你搬東西你才滿意嗎?”

“你給我在這坐好。”他把夏夏推到她箱子邊上,上樓去她宿舍把她另外兩個編織袋扛了下來。

那女生還在等他,謝淮拖著夏夏為數不多的行李朝門外走,她跑過來:“謝淮,說好了給我搬,你去哪?”

謝淮回頭:“我不是給你搬了嗎?”

“還沒搬到宿舍呢。”女生說,“事情才做一半你不能跑啊。”

謝淮挑眉:“所有人都在等車,就你非要我搬過去。”

他淡淡問:“你特殊嗎?”

女生噎住。

謝淮拖著夏夏的行李箱,箱子上放著鋪蓋卷,他手裏拎著另外兩個編織袋,越過排成長龍的人群。他沒有等車,頂著太陽走向通往老宿舍區的小路。

行李很有分量,他因為過度使力背部繃得筆直,手臂勒緊,顯露清晰漂亮的肌肉。

夏夏要接他手裏的編織袋幫他提一個,,謝淮側開身不準她拿。

她執意要搶,謝淮不耐煩:“你能不能安靜一會?”

夏夏:“你又吼我。”

謝淮想起早前半個月的冷戰,哪裏還敢再吼她,他聲音軟了軟:“我又不是拿不動,用得著你來?”

他停下腳步,東西放在地上歇息,他將手掌貼在夏夏頭上,把她額角的汗珠抹掉:“你聽話,給我撐傘擋太陽。”

老宿舍樓的條件比祝子瑜描述的還要差,上下鋪的鐵板床搖搖晃晃,夏夏鋪床的時候一直吱嘎吱嘎響,木板間的空隙能跑火車,讓她不禁擔心哪天床板斷了自己能摔到地上。

墻壁灰中泛黃,墻皮脫落,因為潮濕長著斑駁的黴菌。地面連地磚都沒有,是最原樸的水泥地,鐵質的窗棱長著厚厚的紅銹,玻璃上的裂紋碎得如同蛛網。

祝子瑜一進宿舍就驚呆了:“……這是人住的嗎?”

她把行李拖到夏夏面前,要和她換床:“聽說這裏鬧蟑螂,我不敢睡下鋪,能不能跟你換換?”

夏夏:“你睡上面吧,我不怕蟑螂。”

祝子瑜皺著眉頭把東西整理好,坐在破爛的老式書桌前給鄭智明打電話。

她沒聊多久掛了,沒精打采趴著看窗外同樣破舊的男生宿舍樓。

“智明他媽媽從北京過來住在他家,他要陪他媽不能和我住,但可以在學校附近給我租個房子。”她哀怨地說,“我自己也可以租房子啊,誰要他來租?我就想和住一起,自己住太麻煩了,還要打掃衛生。”

夏夏笑她:“鄭智明在你心裏原來就是個掃地機器人啊。”

祝子瑜笑了笑,和夏夏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聊到最後兩人把東西收好,祝子瑜嫌棄地聞了聞自己身上的汗味,覺得實在臭,於是約夏夏一起去洗澡。

老宿舍樓沒有澡堂,只能去宿舍區對面的公用澡堂洗。

澡堂是燒鍋爐的,隔著遠遠的就聽到嘩嘩的水聲和隆隆的機器聲,小樓低矮只有兩層,前幾天刷過白色的漆,在橙紅教學樓的映襯下格外亮眼。

澡堂對面的灰褐色砂石墻面爬滿了薔薇藤蔓,南城氣候好,薔薇花在七月的天氣裏依舊不敗,由灰色的墻面打底,開得濃郁又熱烈。

夏夏洗澡出來,站在墻下仰頭看著薔薇花。面前那朵花開的正好,她忍不住伸手去碰,不當心被刺紮了一下,手指頓時流血了。

祝子瑜哎呀一聲,要帶她去醫務室包紮,夏夏隨手用紙巾抱起來,輕聲說:“哪有這麽嬌氣啊。”

澡堂旁邊是南大的網球場,一對剛洗過澡的情侶坐在場外的長椅上。

女孩頭發很長,濕漉漉垂到腰間,男生戴著副黑框眼鏡,他笑容青澀,手裏拿著一把桃木小梳小心翼翼給女孩梳頭發。

淡白的雲遮住烈日的邊角,天際流雲變幻,夏日的風也變得溫柔了。

祝子瑜問:“你在看什麽?”

夏夏指給她看,祝子瑜壞笑:“看人家談戀愛這麽出神,有種你自己也去談啊。”

夏夏不說話,祝子瑜忽然問:“我前兩天給你買的東西今天到了,你收到驛站的短信了嗎?”

夏夏搖頭:“沒有,你給我買什麽了?”

“不應該啊。”祝子瑜查了查物流,“早上就到學校了,怎麽還沒給你發消息?一會你去看看吧,被別人拿走就不好了。”

她調皮地眨眼:“是好東西,你暑假不是要留校實習嗎?我怕你太寂寞了特意給你買的,會動的哦。”

祝子瑜說話神神秘秘的,勾起了夏夏的好奇心。

——怕她寂寞特意買的,還會動。

夏夏想:祝子瑜該不會給她買了什麽小動物活體吧?

……

中午食堂爆滿,謝淮打了飯出來找梁源太一起吃。

夏夏過來問:“有我的包裹嗎?”

梁源太偷偷指向謝淮,謝淮踹了踹腳下一個四方形的盒子:“有,看到是你的名字,我就給扣下了。”

“哪有你這麽不要臉的?”夏夏彎腰要撿起來,謝淮不準她拿。

他拿起盒子晃了晃:“買了什麽?”

梁源太很懂事,見謝淮在和夏夏說話,端著碗一個人蹲在門口吃飯。

快遞盒送來的時候有損壞,旁邊漏了一個洞,謝淮晃來晃去也沒聽出個所以然,把盒子遞給她:“你檢查一下裏面的東西有沒有破損,有的話先別簽收。”

夏夏拿小刀拆盒子。

她剛洗過澡,穿著條緋色的吊帶連衣裙,大片白皙的肌膚露在外面,她頭發半幹,濕漉漉貼在頸側,滿身難掩的沐浴乳甜味。

謝淮離她很近,低頭就能看到她小巧的鼻尖和紅潤的唇。

他咽了下口水,不自然地挪開目光,擔心再多看一眼要出事。

“檢查完沒有。”他問。

夏夏從盒子裏拎出來一個粉紅色長得像鯨魚模型的東西,她看了半天,摸不著頭腦:“這是什麽?玩具嗎?”

她手下不知道按到了哪裏,那個玩具忽然開始嗡嗡震動,再怎麽遲鈍也反應過來這是什麽了。

夏夏楞了楞,臉驀地爆紅。

夏夏:“……”

謝淮:“…………”

祝子瑜買給她的,不是什麽寵物活體,是一個貨真價實的女用小怪獸。

“我……”夏夏紅著臉,急忙說,“這不是我的,這祝子瑜亂買的,我現在就去還給她。”

她轉身要跑,小怪獸都顧不上拿,臨到門口被謝淮拽了回來。

他眸色漆黑如墨,深邃得讓人看不出在想什麽,那黑裏又泛著充血後的赤紅,夏夏本能覺得他整個人的氣質都不對了。

謝淮反手拉上驛站的卷簾門,原本陽光晃晃的屋子一瞬間陷入黑暗。

“跑什麽?”他嗓音低沈,如瘙在身上的羽毛讓人心裏一陣發癢,“我話還沒說完。”

他把人禁錮在自己和卷簾門之間,不由分說把頭埋到夏夏頸側,輕輕嗅她脖頸的味道:“又是祝子瑜買的?祝子瑜知道自己被你拿來做擋箭牌嗎?”

夏夏想死的心都有了。

“有需求跟我說一聲啊,我保證送貨□□到家。”謝淮輕聲笑,暧昧又輕佻,“用這玩意做什麽?硬邦邦的,有我好用嗎?”

“你別亂來。”夏夏推他肩膀,“外面全都是人,會被聽見的。”

謝淮明亮的眸子逼視她:“你覺得我要怎麽亂來?把你扒光了幹一頓怎麽樣?幹到你腿軟走不動路你就聽話了,再也不敢跟我胡鬧。”

他整個人都是滾燙的,溫度灼得人發慌。夏夏被他抵在卷簾門上,自己也跟著燙了,她嗅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味道,清新又好聞,不等他做什麽腿已經軟了,什麽硬話都說不出來。

“差不多得了。”謝淮嗓音微啞,似在極力壓抑情緒,“晾了我這麽久你忍心嗎?我他媽都想你想的……”

他頓住,下巴摩擦她頭發,凸起的喉結抵著她額頭惡狠狠蹭了蹭。

他看上去兇狠,聲音卻像在撒嬌,摟著她腰肢的手一刻都不肯松:

“……想你想得快不行了。”

夏夏搭在他肩膀的手指又開始滲血,沾透了他的T恤。

謝淮松開她一點,問:“怎麽破的?”

夏夏小聲說:“被花刺紮破的。”

謝淮笑了笑:“是不是傻?”

他拿起她的手指,低頭,輕輕將她滲血的指肚含進嘴裏。

嘴唇吮吸,舌頭卷著纏繞。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九千字,是接下來三天的更新,下次更是十八號。我又要出差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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